民国时期的腰市（连载）——大荆“苏家班”，西安三意社

民国时期的腰市（连载）

——大荆“苏家班”，西安三意社

戏曲，是中华传统文化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之一。千百年来，以其深入浅出，生动悦耳，灵动曼妙的艺术形式，教化民众，修德向善，守仁知礼。
旧时代的农村，即使不识字，也有人能把大段大段的戏曲唱段，唱的有板有眼。不管是春秋的田间地畔，还是冬日里热烘烘的炕头，一段戏，足以使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幻化出赏心悦目的曼妙色彩。
每一个剧种，都多多少少携带着独特的地域风采，因此，戏曲最具有民族风格，是民族身份的鲜活记忆。
从清朝后期到民国时期，商州腰寺川30多个自然村，就有22座戏楼，剧种大体有秦腔，二黄，花鼓，道情，眉户，木偶、皮影。无论是求神祈雨，还是跑神赛会，无论是过年过节，还是婚丧喜庆，大家总是能听到自己熟悉悦耳的曲调。
戏曲文化在商州的北乡，一直鼎盛不衰，可以说与十三社南堡子庙会关系密切。从光绪年间到全国解放，连续七十二年，三天庙会两台大戏加小戏，盛况空前，村村空巷，自觉不自觉地培养了一大批戏曲爱好者。“学戏”，在商州的北乡，成为清末民初的一种文化时尚。
那时候，腰寺大荆活跃着两个戏班子。腰寺戏班子的箱主是紫峪的郭庆云，大荆戏班子的箱主是苏渠的苏长泰。腰寺大荆的乡亲们，喜欢称他们为“郭家班”“苏家班”。
大荆的戏班子先于腰寺，在商州时，主要活跃于清朝光绪年间到民国初年，于1914年前后就到西安去闯荡，在商州的时间不算很长，尤其是解放后，好多乡党对苏家戏班子了解不多。而腰寺的戏班子，主要活跃在清末民初，直到解放初期。
苏长泰到西安后，在西安的一个戏班子里只干了几个月，便自动离开，与耶金山合作，在原“长庆班”的基础上，创办了“西安长庆剧社”，苏长泰任社长。社址在骡马市的“梨园会馆”，演出在钟楼南边的“银匠会馆”。后改名为“西安三意社”，在西北五省红火了一个多世纪。
苏长泰的徒弟、挚友耶金山，与他的两个儿子苏哲民、苏育民，是三意社的后任社长。此“三苏”的名气在西安，甚至整个西北，不亚于历史上的宋代著名词人苏氏三父子：苏洵，苏轼，苏辙。
据老年人讲说，大荆的戏班子主要活跃于光绪末年，早期并不具备职业剧社的规模，而是由苏长泰组织的一些骨干成员临时组成小团体，演员都是舞台上的“人尖尖”，因此人称“苏家班”。
有演出活动时，十里八乡的业余爱好者较多，常常是根据个人特长和要演出的戏剧内容，各自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混合搭班。起先唱二黄，后来唱乱弹（秦腔）。
“苏氏三父子”有关戏曲故事的前世今生，著名作家，前商洛文化局长，八十多岁的屈超耘老先生，在一篇博文中有详细叙述，拙文在此只做简单介绍。
屈先生是在1993年接待“西安三意社”到商洛，寻根慰问演出时，与秦腔名角《庵堂认母》主演刘茹惠详谈后，才知道苏氏是大荆人，以及苏家三代从艺的感人故事的。二十多年后，他感慨万端，追索记忆，查阅大量资料，留下珍贵史料，令人敬佩不已！
作为大荆腰寺人，我们对“苏家班”，也只是略知一二。早年听父亲说，他从七八来岁开始（1900年左右），就年年在庙会上观看苏长泰的演出，是苏氏的崇拜者，现在娃们家叫“粉丝”。
苏长泰聪灵机敏，从小就喜欢唱戏，十三四岁已登台亮相。他长得排场，演谁像誰，嗓音洪亮，扮相俊雅，不仅在商洛几个县很有名气，就连西安的戏班子也常常邀约他搭班演出，由此为他扎根西安夯实了根基。
苏长泰富有组织才能，为人活泛，聪明能干，更主要的是，他能自导自演。“长庆班”早期的骨干演员，都是各有绝活的江湖艺人，因此剧社一经成立，便在西安迅速走红，演员的收入也比同类的班社高出许多。一年后，剧社租了“药材会馆”，作为固定演出场所，并效仿易俗社招收科班学生，培养自己的演出骨干。
苏长泰既要管理剧社，又要编导加演出，几年时间下来，积劳成疾，于1919年不幸病故。实实的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戏班，交给了舞台，交给了生死相依的秦腔。一颗在西安的夜空，正冉冉升起的秦腔明星，就这样黯然陨落……
明星离世之时，他的大儿子苏哲民11岁，正在读初中，幼子苏育民年仅四岁。剧社正处蓬勃之势，蒸蒸日上，大梁忽折，何其凄惨？耶金山遵照师傅临终托付，挑起了抚育孩子，振兴剧社的千斤重担。
两年后，耶金山为了纪念恩师，取师傅三个儿子小名中的“意”字（长子苏哲民叫大意，次子苏新民叫二意，三子育民叫三意），将长庆剧社改名为“西安三意社”。
民国二十七年（1938）初，耶金山卸任离社，苏哲民，苏育民先后任社长。三意社的著名剧目有《苏武牧羊》《卧薪尝胆》《娄昭君》《玉堂春》《十五贯》《葫芦峪》等等。这些戏，经过剧社聘请的一帮著名秦腔改革家、教育家、剧作家的合力打造，在唱腔设计，净化舞台方面，使人耳目一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其唱腔“慷慨激昂”“响遏行云”，声名远扬。
苏长泰的长子苏哲民，生性活泼，天生一副好嗓子。七八岁就能唱戏，中学未毕业就进入戏班，能文也能武，是个“全把式”。《吕蒙正赶斋》中，他演吕蒙正；《折桂斧》中他扮演陈老大；《穷人计》中他扮演皇甫琦。由于他的唱念做打，样样精妙，所饰演的人物形象深入人心，被观众誉为“贫生把式”，誉满三秦。
尤其在《穷人计》的“扑池”一折戏中，他的表演真切自然，堪称完美！遗憾的是，1943年在大荔下乡演出时，不幸落水身亡，年仅35岁。
人常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难道俗语也成谶? 一曲“扑池”成绝响！
苏长泰的幼子苏育民，十岁时，就跟着三意社的学员班一起学戏，成名剧目是《花亭相会》和《五郎出家》。他与父兄一样，也是能唱能演能导，名气最大，是誉满西北的大名角。
“商州三苏”被戏曲界誉为秦腔演员中的全才，名不虚传。解放后，我与许多喜爱秦腔的同龄人一样，都是听着苏育民的唱片学习秦腔唱段的。
我的妻子屈菊民，1958到1960年在大荆中学上学，也是听着苏哲民的长女，名旦苏蕊娥的《三娘教子》《花亭相会》《柳林告状》等唱段，排演节目的。
苏蕊娥奶声奶气的娃娃腔，清甜圆润，娓娓动听，令人如痴如醉…… 至今想起，依然是音犹在耳，绕梁不绝。
1937年，因哥哥苏哲民一度精神失常，无力编导，只能演戏，20岁的苏育民便挑起了三意社社长的重担，直到解放后。
西安解放后，三意社很快排演了新戏《白毛女》和《红娘子》。1952年全国第一届戏曲汇演，社长苏育民的《打柴劝弟》荣获演员一等奖，这是秦腔演员在新中国获得的第一个最高奖项。1956年，苏育民又以《扑池》，获得陕西省戏剧汇演一等奖。
红遍西北的《火焰驹》，最初是碗碗腔皮影戏，乃清代陕西著名剧作家李十三（李芳桂）的“十大本”之一。情节生动，人物鲜明，后经浓缩加工改为秦腔剧，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1958年，三意社以苏育民、肖玉玲为首的一批演职人员，参加了第一部秦腔彩色影片《火焰驹》的拍摄。
刘毓中、苏育民、封至模、惠济民任舞台剧导演。主要角色以易俗社、三意社演员为骨干。青年演员肖玉玲饰黄桂英，陈妙华饰李彦贵，刘毓中饰黄璋，苏育民饰李彦荣。这部电影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在全国放映。古老的秦腔一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赞誉遍地，至今惹人喜爱。六十多年来，经久不衰，成为三秦大地秦腔史上的一座丰碑。
回想民国时期，腰寺大荆的一些“达官显贵”，每到西安，必去拜访“苏家班”。如大荆郭坡的郭志文，本身就常在西安逗留。黄川的王嘉猷，紫峪的秦维新等等，乡亲们也喜欢听他们看戏后带回来的新鲜故事。有一年，腰寺镇长秦维新，就带回一段佳话，至今仍在传说。
秦维新在三意社，观看秦腔《葫芦峪》中的一折戏“司马拜台”。内容是三国戏，演的是司马懿与诸葛亮斗智的精彩小段。
戏台上放了一桌一凳，表示土台，演员诸葛亮上土台时，脚踩木凳，身子不稳，打个趔趄掉了下来，台下顿时一片哄笑。演员却不慌不乱，随机应变。只见他转身深深一辑，缓缓而道：唉！人老血气衰，上在土台掉下来，二次忙把土台上一一（叫板），台下观众掌声如潮。乡亲们都在赞叹：三意社的演员，灵活机智，就是不一般呐！
那时候，我父亲常常念叨：等我啥时候手头宽展了，也到西安，看看苏长泰的儿子，看看三意社的戏!
民国初年，庙会戏台上的苏长泰，留给父亲的印象太深刻了。自从苏家班去了西安，几年辛苦打拼，苏长泰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令人扼腕叹惜！
从此后，十三社的庙会舞台上，再也见不到那个令千人欢呼，万众着迷的潇洒身影……
值得欣慰的是，苏长泰的儿孙们，风雨沧桑，不负厚望，把三意社唱红了西安，唱响了西北五省，秦腔经典传承了一个多世纪。在悠久古老的秦腔史册上，“商州三苏”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精彩篇章。
（连载审稿：郭志康）
(责任编辑：商州民间文化研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