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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收成(小小说)

   
    民以食为天,食则以土为本,农民在告别土地的瞬间,那种失落与纠结,将会成为生活永远留给他们记忆的伤痕……。
                     
    刚过了六十岁生日,刘书证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这种感觉,幷非身体的缘故,而纯属心里感受。
    那天,刚过完寿宴,女儿当着姑姑的面嘀咕,爸爸也该歇下了。老伴跟上唠叨:儿子大了,女儿也嫁了,辛苦了几十年,别再挣出什么毛病,让人笑话。儿子也当即下了禁令:以后,再不要去劳务市场找活了,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吧!
    刘书证没有任何反驳。
也许,自己到了这个年龄,也觉得与从前不一样了。年初出去找活,大多数雇主都看不上眼,嫌上了年纪的人腿脚不灵便。赶劳务市场吧,常常放空。可他心想,以后不做活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养牛放羊吧,山已经封了,养猪吧,没有多少粮食。儿媳妇建议让他没事出去打麻将,他反倒数落起儿媳妇:你就少给我提那些,去那种场合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儿媳只是无奈的笑笑
    确实,前十年,刘书正只顾着辛苦养家、供儿女上学,从来没去过那种场合,在他看来,那些都是退休干部消磨时光的场所,自己算什么人!人总要手脚活动着才灵便,没事还得找点事做。接送孙子上学,算是家里最要紧的事情了,老伴却每天比他还积极,根本就轮不上他。一连坐上几天,腿脚都觉得有些硬了。受苦的人一旦歇下来,浑身反倒满是不自在,唯一能做的活,就是帮老伴做做饭,照顾那仅有的几分地的玉米。
    提起这些地,也守不了多久了,这几年,村上农田被公路、铁路、侵占的所剩无几,再加上租地取土,还有私自乱占的桩基,如今刘书证家就只剩下大路边那六分地了。对于国家建设,那是必然也是必要的,刘书证都能理解,可对那些不合理的乱租地,作为一个终生以土地为伴的农民来说,心里未免有些难受。
    大半辈子了,受苦种的粮食从未买过一粒,吃不完的蔬菜拿去还能换些油盐调合。可以后靠什么呢!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如今还欠了一屁股烂帐,虽说农民也有养老保险,自己今年正好跨上年龄,可那一月就几十块钱,买些油盐调合还可以。最近,他常常有些后悔。土地出租的当初,他也曾舍不得,可人家上门好说歹说,自己又抹不开脸,看看册子,一大半人都签字了,想必也得罪不起,在干部的劝说下,他还是勉强同意签了字。
    对于即将失去的土地,刘书证格外珍惜,他把自家的农家肥全部泼洒在玉米根上,又把地里的草拔了又拔,土壤松了又松。眼看着日益崛起的玉米棒子活像伸出的牛角苍劲有力,吐出的胡须一天天由红变黑,颗粒长成了牙。刘书证心想,这可能是告别土地的最后一料收成了。以后,很难再吃上自己地里的粮食了。过几天,等颗粒长成了,先搬回一些,煮上一锅嫩包谷美美的吃上一顿,把今年的粮食多放几年,慢慢的吃,祖先传承下来的土地以后再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甚至有些伤心,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沁满露珠的玉米须,又把手攃进湿润的土壤里,感受那种舒适、温润。深吸那股沁心的清香,心里交织着与泥土的亲昵。
    轰隆隆, 一阵机械的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刘书证侧耳细听,觉得那声音愈来愈近,他连忙钻出两米多高的玉米地,见一辆铲车嚎叫着向他驶来,随着轰轰隆隆的声音,哗哗啦啦的倒下一片深绿,伴者卡擦卡擦的呻吟声。
    他急步跑向那嚎叫的庞然大物,吃惊的看着那些被车压过的肥枝嫩叶已挤进了泥土之间,瞬间一片狼藉。被压碎的玉米芯像嫩肉般的晒在泥土上,粘糊在铲车的轮子上,被压砸成汁,成泥。刘书证顿时觉得心在流血,他怒吼着拦向车头,不料却被守在一旁的人推搡制止:“承包费已经给了村干部,你去哪里领吧”!
    刘书证好似一只弱小的病麻雀,重重的撞在了玻璃门上,显得十分无助……。
    眼看着滚动的铲车下那变形的土地和那凄惨的玉米,从他深邃的眼窝溢出了两行心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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