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劫后余生的梭罗树

早年商州多古木，逢村过寨，到处能看到树冠遮天、树围大过磨盘的参天古树。小时候，我去舅舅家的路边就有一棵大栎树，一到秋日的黄昏，数万只灰鹤不约而同，齐聚大树，或栖居树干，或绕树盘旋。有时不经意间的一声鸣叫，如同号令一般，“哗啦”一声展翅飞上蓝天，遮住了半个云天。
我们村有也一棵大栎树，矗立于村边的打麦场旁，赤日炎炎的收麦时节，它可以容纳全村一百多号人在树下歇息乘凉。我家门口的大古槐，如今作为一位老者，按自己经验判断，树龄不比西安碑林博物馆门前的古槐小多少，四个大壮汉合抱还差三个指头。另外一棵大柏树，当年砍伐下来，仅其树干就做了三副“四页瓦”式的柏木棺材，树干上边的两个枝干盖房能做大梁。
只可惜，这些大古树在那个“大炼钢铁”的时代被炼成了灰，或者说在三年困难时期伐倒卖掉换了粮食，被人们“吞”进了肚子里。如今留给人们的只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这些树的传说和树的故事。每当我回到家乡，站在当年曾经生长这些树的地方，不免扼腕叹息，上千年、数百年的古树，怎么就逃不脱当年那场人为的浩劫和贫困呢？
大凡人间的事情往往也有例外，至今在商州区大荆镇一个叫张坡底的地方，还生长者一棵古树，劫后余生，居然好端端地活了下来。这棵树叫梭罗树，高约30余米，树冠足足有半亩地，树干据说七个人才能合抱。
梭罗树的根深深的扎进岩石里，盘根错节，有的像虬龙昂首，有的似狮面朝天，有的如弥勒打坐，活灵活现。至于这棵梭罗树千载不动，万劫难撼，屡屡躲过劫难的真正原因，可以说与住在树下的人，当年为了保住这棵树，精心编织的一段故事有关。
梭罗树，学名菩提树，原产于印度，佛经故事曾说，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悟道的，因此，信佛的人称其为圣树。在我国，只有南方的广东、福建、海南、云南等省部分地方有栽植，而且一般只生长在古刹名寺，北方十分少见。那么地处商州区大荆的这棵菩提树，来至何方，由谁栽植，为什么能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呢？至今人们不得而知。估计这棵树与佛教的传入有关，大概这个村几千年前就是个烧香拜佛的大寺院吧！
梭罗树树干高大，叶常绿，十一月开花，花香清幽，果实为红褐色，大如鸡蛋，有坚硬的外壳，小时候家乡有一段民谣：“梭罗树，梭罗花，梭罗树下有人家。人家娃子（儿子）会种地，人家女子会扎花”。这是山里人向往田园式家庭美好生活的一段写照，用以教育子女男耕女织，安身立命，勤劳传家。说明梭罗树下的人早已把梭罗树（菩提树）的宗教含义变成了美好生活愿望的一种寄托。
梭罗树没有被化作烟灰是基于村民的保护，那么，村民是如何编织神话故事来保护这棵古树的呢？
据说大炼钢铁时，村里的炼铁炉快不冒烟了，因为附近的大树都被砍伐后塞进炉子里了，再无树可砍。当时驻村的干部便绕者梭罗树转圈圈，准备在这棵树上打主意。村里的老人看见后坚决反对伐树，但又怕落下破坏大炼钢铁的罪名，正巧这时邻村的人在砍伐一棵老槐树时，无意中被树压死。于是，就有了“那棵树是神树，神树发怒了，倒下时树身一扭，那个伐树的人便没命了”。还有人说“本来队长安排另一个人第二天去伐树，这个人晚上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向他说明砍伐那棵树必遭大难等等，第二天那个人就推脱肚子疼，没有去伐树，自然自告奋勇去伐树的那个人就在劫难逃了”。
张坡底村的人听到这样的传闻后，演绎这个故事的人就更多了，有的人说看见梭罗树上有一条大白蛇。有的人说梦见梭罗树被伐倒后压死了一群人，一时间，各种传说铺天盖地而来。这下，住在梭罗树下的人忍不住了，齐声嚷嚷说：伐树会砸到他们的屋梁，震坏他们的房基等等。说这些话的人自然都是贫下中农，“没有贫下中农便没有革命，反对贫下中农便是反对革命”。革命精神与各种谣言交织在一起，压在了驻村干部身上，“无产阶级革命者”思想最后终于动摇了。于是便动员群众捐门板，拆磨盘，用这些破旧家具换回了梭罗树。
梭罗树如今真成了一棵大古树，有“千年古木”之称，虽然它没有挂“千年古木”的牌子，可在村里人心里，它是一种寄托，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一棵不灭的神树，老百姓心里永远装着它，为它灭虫，为它补洞，为它建围栏。如今没有人能测算出它的准确年龄，但它肯定比这个村子老多了，这个村里的人据说是从山西大槐树下搬来的，虽然历经二十多代人，也不过区区六百多年。
梭罗树生长在贫瘠的商州山地，却长寿千年而仍根深叶茂，在山民心目中它早已成了神树。梭罗树下，除了住着一群“会种地、会纺纱”的勤劳农家人外，时不时还招惹来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远道客人，他们亲临古树，用心去亲近它，瞻仰它，留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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