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外!
(商山睡佛)
在那困难的年月,许多人家都“烧火短顿”,就是锅底火烧着了,女主人揭开罐子,发现无粒米下锅。那时候,特别是年节,讨饭的一绺一串挨家过,到竹林关讨饭的主要是商州野村、山阳中村的,大过年的讨饭到门口,我妈不是给舀半葫芦瓢糊汤糁子,就是给一个包谷面馍一个白面包子馍,遇到饭口儿,舀一碗饭让吃了才走。不是家里有,我妈讲积福行善,也是口中掏食打发讨饭的。竹林关人好面子,再穷不想让人知道,决不在门跟前讨饭,实在日子过不下去,就舍家扶妇携子一家老小出山外,出山外就是走出秦岭山,到关中以远土地宽展的地方落户谋生。在我的记忆里,总感到出山外的人都很悲惨。印象最深得是在竹林关中学读书时,我最敬重尚存财同学,他学习最好,作文写的特别好,人勤奋朴实,是古路河人,我俩是最知心的朋友。在校读书时他平时去竹林关街西头寺台坡他姑姑家吃饭,很少回古路河,礼拜天多半时间与我结伴到我家度过,很少谈他家事,反正我感觉他家特别困难,为了他个人尊严,我始终没问过他家庭情况,他从没邀请我去他家玩过。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再没来学校,也没和我们同学结伴去串联,直到一九六八年一天,我收到他寄来一封信,地址是“陕西省黄龙县范家淖子公社榆前河大队”,信中告诉我他全家出山外了。以后我俩一直保持通信,直到我当兵从部队上了大学,有一次他来信说: 自已无奈到澄城县当了上门女婿,让我别给他写信了,信封上也无地址,至此我和尚存财同学断了联系,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我俩永世辈子谁都没见到谁了。 那年月村子里出山外的人特别多,出山外都是偷着全家半夜半走的,常常是某天清晨村里传谁家昨夜偷着出山外了,我忘不了的都是自小和自己相好的玩伴,最让我怀念的是三户人家。凤银、凤珍、德娃儿三姊妹和我年龄差不多,是近邻,从小不离伴儿,天天在一块儿玩都很开心。凤银姐长得白白胖胖,爱笑很很,我们常说她“就跟吃了喜婆儿***奶一样”格格笑,笑口开了合不上。凤珍和德娃儿性格也好,记忆中他们没和人打过架。哈女儿娘是个喜啦人,平时爱跟人嬉戏玩闹。丑娃大大是个倔巴佬,人勤劳但老板个脸。他们一家不知道啥原因,许是烧火短顿了,全家人出山外永无音讯,我不知道他们在那儿谋生,过得好不好。多子娘出山外的原因我知道,偏头儿大大早逝,多子娘带着冬芹姐弟妹三个娃苦苦度光景,正娃大大当兵复员回来了。到现在我都记得正娃大大一表人才,长得膀阔腰圆,高高大大的,穿着浅黄色军装,胸前缝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布牌子。可能是叔嫂同居一室,烈火点干柴,睡到一块了害怕人知道了笑话,全家人偷偷地出山外去了。自小我也和冬芹姐一搭儿玩,记得冬芹姐女孩子象男娃,疯跑起来我们谁都追不上她,她出山外后我很长时间都不习惯,天天盼着她回来,但是她永世辈子都没回来过。稳脑儿大大和成小儿娘一家出山外,那是饿急了才带着治财哥、有财哥和生财三兄弟讨饭走的。记得一天中午,我妈烙了一个包谷面馍刚出锅,稳脑儿大大笑着走进来拿起一边吃一边往外走,我妈拿锅刷子笑着打他说: “你挨刀子的掰一块子吃给我娃留点儿”,他往包谷面馍上吐两口唾沫吃着跑了,你看把人饿多狠。他们一家出山外几年后,治财哥一个人先回来。治财哥回来说: 生财送人了,成小儿娘去世了,他和他大、有财哥跑散了,他自己沿途讨饭跑回来,后来省公路局招工,队里见治财哥孤苦伶仃,送治财去当了工人。隔多年后,成小儿娘突然从村西头瓜园回来了,她回来那天,村里人别提有多高兴,我妈那些同龄人个个都激动地泪流滿面。生财哥讨饭路上独自进了西安市,后被收容站收留,长大后当了工人,在西安市工作成家,还回来过几次。稳脑儿大大永没踪影儿。 每次回老家,和小时候玩伴聚一堆,心情特别好,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想起出山外的老同学尚存财,还有凤银、凤珍、德娃儿、冬芹、有财、生财他们,心里就十分想念。前次回老家和马娃儿哥坐提说出山外这些人,马娃儿哥说: 民国时期咱庙底出山外的人更多哟,他们大多数都聚集住在澄城县刘家凹公社泽上村,他们把那里叫小庙底。现在老家人生活都好了,愿出山外的亲人们家家幸福安康,万事如意,愿生活在山外的老辈子人人福寿绵长。 本期执行编辑:董建刚 (责任编辑:商州民间文化研究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