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民间文化移动版

主页 > 民俗传承 >

我家的老物件

我家的老物件


 
      我老家在商洛市商州区夜村镇吕涧村,南傍老龙山、北邻蜿蜒的丹江州河,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老家的土房子里,有几样我大我妈、或许我爷我婆也用过的老物件:纺线车和织布机、八斗瓮、连枷。虽经数十年的沧桑岁月、但功能尚存,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还有些蜘蛛网。每每回家,老想去看看这些老物件,伫立良久、思绪翻腾、热泪盈眶,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慈祥的老妈在纺线、织布、在煤油灯下纳鞋底,有点伛偻的父亲吆着牛在地里犁地……。老物件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回味着过往的峥嵘、诉说着天下百姓的人间烟火、人生的酸甜苦辣。
      纺线和织布是六七十年代左右大多农村妇女必须掌握的一项生活技能,也是必做的家务活。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岁月里,记忆中,我的母亲和奶奶就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一样没日没夜地劳作。白天,照看儿女、洗衣做饭、喂鸡养猪、耕种农田;晚上,在煤油灯下忙碌着纺线,右手摇动着纺车的手柄,左手捻着棉花、力度轻重与摇动纺车的速度相互协调统一才行,这绝对算是一个技术活啊!纺线前,先把弹好的棉花撕成小片儿,用一根细棍儿放在棉片上,再用搓花板来回搓动,棉花就变成了一根指头粗的花捻儿。随着纺线车的转动,花捻儿就变成了棉线。纺线的目的是织布,当地人把这样的布称其为老粗布,1米宽20米长的一卷手工棉布大约需要1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完成,足见其织布的辛劳程度!这里面包含着母亲和奶奶多少个熬更守夜的付出啊!布织好后再拿到大队染坊里去染成靛蓝色或黑色,这样就可以用布给大人、娃娃做单衣、夹衣、过冬的马堆子(棉袄),或省下一部分拿去南山里换粮食。手工布虽然没有工厂里全自动化机器生产的布料光滑和平整,但非常中用,因为手工布不添加任何漂白粉和化学药品,加工的床单、褥子、被子以及内衣等贴身用品,穿用绝对舒适、暖和、吸汗。
      老式纺线车和织布机虽然现在已淡出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但他们却一直装在我心里,因为它是平民百姓生活的“活化石”,记录着母亲奶奶艰辛的生活轨迹,蕴含着老辈人吃苦耐劳的精神,也让我明白了岁月的艰难和生活的不易;它是一面生活的镜子,折射出时代的变迁,见证了国家的繁荣昌盛、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富足;它更承载着那个艰难岁月下劳动人民不屈不挠、顽强乐观、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我家有个八斗瓮,也叫大瓷瓮,据老辈人说这个瓮是耀州窑出产的黑釉瓮。那个时候基本家家户户都有瓮,是农村人用来盛水、装粮食或腌制酸菜的器物。瓮的形状上下窄,中间宽。瓮的釉子有各种颜色的,有大也有小的,比如六斗瓮(一斗等于三十斤)、七斗瓮、八斗瓮等大小不同的瓮,但不管啥颜色如何、容量大小,其实都是瓷瓮。我记得临近冬天家家户户,都窝一八斗瓮酸菜,不外乎用的就是白或胡萝卜的樱子、红薯叶子、莲花白之类,切好洗净之后倒入大铁锅烧开水烫一下,然后用大竹笼子把水空干,用手捏干水分后放入瓮中,后加面汤和浆水引子,经过一段时间发酵、我们当地俗称“窝”,而后就成了当地名菜“浆水菜”。早晚饭不用问,就农村说的,糊汤就酸菜,吃滴美的太太,碗里煮的红薯,手里拿的红薯面馍,酸菜是红薯叶子搞的,唉,咋和红薯较上劲了啊!我们还真的要感谢红薯、苞谷啊……,据说明清引进红薯、玉米这些外来物种后,因为产量高,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吃饭时特别是早上饭、邻居们喜欢集聚在一起,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圪蹴下,端个大老碗,一边吃饭一边谝闲传,有说有笑,非常的开心,吃一碗再来一碗,满不满吃三碗;早晚两顿糊汤就酸菜真不错,酸菜炒米饭一锅吃个精光,浆水面戳些油辣子、那才叫个爽歪歪,百吃不厌,可谓人间美味。
      我与酸菜(浆水菜)有着不解之缘。读高中的那个年代,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都会提着碗口一般大的一罐酸菜,过李河滩钢丝桥从丹江河北岸那条曲曲弯弯的312老公路西行,大约五六公里后到达夜村(北寺)高中(商县三中)学习。学习期间酸菜陪我度过了每一顿的稀糊汤,它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温暖情结!记得曾经有好多次的晚上已经睡下了,可是因为带的苞谷馍还没有等到礼拜五就提前吃完了,肚子饿得睡不着,就悄悄起来揭开酸菜罐,把本已不多的酸菜给吃个精光,当晚的温饱问题倒是暂时的解决了,可是第二天喝稀糊汤时却没有了下饭的酸菜……
      以上种种,每每想起这场景,或想哭,或想笑,但不论怎样都让人感到温馨、倍感亲切!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粮食紧缺,不能填饱肚子,窝酸菜,除了食用简单方便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用于弥补粮食的不足。而今,我家的大瓷瓮即使再能盛、再能屯、再能装,也都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它早已失去了本色,颜色也成为年太久远的垢黄,釉子不再光滑,瓷釉斑驳,好像在倾诉着日子的味道和曾经支撑过全家人生活保障的功劳!
      连枷和打麦场。六七十年代的打麦场,简单地说就是把原来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的公用房,当时称作“场房”前面的一块场地,或者是专门腾出来一亩左右大的耕地平整出来,经过洒水、碾压和夯实以后,形成一个空间较大、地面光滑,专门用作夏季打麦子和堆放秋季粮食作物的专用场地。我的老家还没有电的岁月里,脱粒麦子全靠人工打场,所以连枷就是每家每户必备的农具。所谓连枷,是一种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用麻绳和牛皮编织而成,用来拍打小麦、黄豆等乡土农具,使粮食的子粒掉下来。夏日选择一个晴好的天气,早上把割下的麦子蓬松地摊好,暴晒几个小时,然后就可以用连枷打麦子了。打连枷可以一个人打,也可以几个人甚至几十个同时对打。记得小时候,每到了夏收或是秋收之际,全队的男男女女几十个人都聚集到村里的场地去打连枷,大家说说笑笑,面对面站成两排队,当一排队的连枷板子啪的一声刚刚落地,另一排队的连枷正好举在空中,只要配合得好,不会伤害到对方,反而那“啪啪啪”的声音就是欢乐和丰收的曲子呢!当麦子被连枷打了几个回合之后,麦秆就软塌塌地躺在场上了,饱满而椭圆的麦粒脱落在麦秆的下面,这时,扫帚、叉子、簸箕、手摇风车、木铲子和袋子等全用上了,好一派虎口夺食的夏收繁忙景象……。
      当大人们把打好的麦草提起垒成草垛时,已是后晌(当地俗称后巴),场面上光溜溜的,是我们小孩子玩耍的好场地,都光着脚丫子,女娃抓子,踢房,跳皮筋,男娃滚铁环,好一个开心快乐呀……!连枷曾经的辉煌,曾经的所有,已被现代社会机械化、电气化、智能化的光机电时代所替代,就连它朴素的名字连枷也快被遗忘了。现有了手机,电视,电脑的时代,已渐渐忘记了抓子,踢房,滚铁环的快乐了!在大鱼大肉不缺的现今,又有多少人能够体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正如小孩子只认得蛋糕而不知道麦子一样。不足为怪,因为这是个奶油、巧克力、面包、蛋糕、蛋挞的时代。
      父母故去,老宅空空,纺线车和织布机、八斗瓮、连枷亦蜷在墙角,灰尘败色,孤苦不已,叫人悲伤!谨以此文慰藉我的青春韶华!缅怀我的父母爷爷奶奶,感谢老辈人为家里的付出!感恩我们赶上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祝福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
      ——作者为陕西汉唐石刻博物馆文化学者

      (编审:徐刚民)
         (责任编辑:商州民间文化研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