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有个贾塬村
时间:2020-12-02 09:34 来源:原创 作者:贾军平 点击:次
东里有个贾塬村
(贾塬村贾姓祠碑)
说起商州沙河子贾塬村,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贾平凹的祖籍,丹凤棣花的贾塬村。其实,商州沙河子贾塬村的历史远可上索至明朝,以贾家祠堂现存完好的碑石上的记载佐证,方知贾塬村的人是在明朝时期,朝廷通过移民政策从山西洪洞县沿商於官道移民而来的。当时商洛山里还是一片蛮荒,只有商於古道蜿蜒在一条丹江的身边,连接东西南北,贯串秦汉荆楚。贾姓族群就择城河以北的黄土塬上定居下来繁衍子孙,修养生息。而棣花贾塬村则是由沙河子贾塬村发展到了清乾隆年间,由于贾家人丁兴旺,家族庞大,才由此搬到棣花而形成的一个贾姓家族的分支。再说沙河子贾塬村,距州城10公里,面南山,依丹水,它四周是肥沃辽阔的黄土,适合耕作生产。村子东边的李堡子和贾塬村仅有一条唐沟之隔,已被考证为新石器时代遗址。可见古人最早就看中了这块风水田园,形成了部落族群。在塬上修建工厂时大量开挖土方,还出土了一些陶罐,亦有少量的农耕器具和生活用品,据说还出土了一件品相完好的宝剑,很多历史遗存完全能印证古人在这块土地活动的足迹。 村子分东西两村,百十户人家,村东西有两座高翘的庙宇遥相呼应。东边的叫二郎庙,西边的叫娘娘庙,庙的建造工艺有一点江浙的建筑风格。更有意思的是,村前半涧上一棵据说有600百多年历史的一颗古槐,虽然周身沧桑,树干空成两张皮,小孩可出进游戏,但它依然秋天落叶,春来吐绿,顽强地陪伴着贾塬村走到了今天,它已经是贾塬村的精神灵魂,被当作神树图腾让人敬仰。每逢初一十五,这颗有600多年树龄的古槐就会迎来远近的善男信女,烧香跪拜,祈求平安。 村东头的贾家祠堂是座四合院祠堂,保持着明显的北方建筑风格。上房大气浑厚,门楼威仪庄严。东西各挎着厢房,都是格子门窗,边框木雕镂空,透着岁月沉淀的印记。门外屋檐下一留青石板的上面,已包浆了尘世的沧桑,诉说着过往的春秋。只有石板的缝隙间扔然能看到一些嫩绿的野草,长得翠绿耀眼,给风尘仆仆的贾家祠堂点缀起了一些生动的元素,带来了生命发祥的惊喜和顽强。拂去尘土,两块碑石的文字清楚地记录着贾塬村的历史,铭刻着贾家家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基因。听老人讲,贾家祠堂在过去是贾姓人祭祀、商讨族事的场所,也是村民们平时交流聚会的中心。当然,贾家祠堂在不同的时期承担着不同的历史作用,它曾被当作农民夜校成为农民扫盲学文化的场所,还曾作为村上孩子的学校,成为他们学习生活的摇篮。只是到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在哪个时期,贾家竟然把他们的祠堂卖给一户王姓的人家,这里面的故事,演绎的传奇至今后人不得而知,它像一个谜一样一直在我心里萦绕,估计要淹没在岁月里成为贾家后人的一个心结永远封存起来。 村上有400多人,清一色贾姓,仅有的三四户王姓,基本是修二龙山水库时分下来的移民,还有和上文说到的,买了贾家祠堂居住的一户王姓人家。贾塬村的人亲戚连着亲戚,有贾姓不通婚的古训,生活里就非常团结,每逢红白喜事,村上老者堂上一座,高音喇叭架在大槐树上一喊,全村就一呼百应,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分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根本不用主家操心。 据说贾姓大明时移居于贾塬村后发展很快,他们安居乐土,立即融入当地文化和地方习俗,很快就兴旺发达起来。有碑文记曰:“余祖讳升者,于大明时自山西洪洞迁徙陕西商於,卜居州城之东,拉林子北,以其塬广、土厚可长发祥矣。由是人丁茂盛,枝叶繁衍,徻斯之振振堪焉。于乾隆三十八年立七门。”由此而知,原来贾姓人是在老祖先贾升的带领下从山西洪洞县而来,来到这一片广褒的土地后,从事农事耕种,精于手工技艺,慢慢使家族兴盛,人口众多起来。特别是贾姓人里有一个能工巧匠,在外学会了制陶工艺,回家后看到塬上的黄土粘细无沙石,是制陶的上等原料,就开始在塬上的涧楞上开凿了两个窑口,和泥制作各种陶罐瓦盆。当时手工落后,市场上难以买到生活里装粮盛水的工具,贾塬村出产的盆盆罐罐一下就填补了市场上的空白。到后来烧制的人又增加几个,出窑的盆罐一多,除过卖钱的,很多人就担着瓦罐进南北二山去换各种粮食。在那个贫困年代,用这种方式还真的解决了人们一时的饥荒。 贾塬村还出了有一位建筑雕刻技艺超群的师傅,附近的楼堂庙宇,家具摆件的工艺活路都请他去做。据老人讲,方圆百里贾师名贯乡里,商州多处古庙上的浮雕和木工雕刻都出自贾塬村的贾师之手,他也因此深得人们的敬佩。 由于贾姓人勤劳聪明,在历史上的每一个最困难的时期都能坚持下来。贾姓经过代代传承,由原来的一支发展到最后的七大股。人口一多,资源就相对少了,几个精明的人就想到了随着人口的增长,以后贾塬村的资源要养活这一大家就很困难,为了贾家的长远考虑,族人们聚在祠堂里经过商议,决定由族长带人出去沿途勘察踩点,给后人重新寻找可以安家生活的地方。经过多次出外寻找,最后就近选择了东乡棣花的一个黄土高坡,因为贾家多是喜欢选择土厚保墒的坡塬,这样面临丹江可以在缓冲区种植水稻,人们住在塬上还不怕水患,有利于农耕,所以,就把一部分人从沙河子贾塬村分出来搬迁于棣花的塬上,仍起名贾塬村。到现在清风街保留下来的二郎庙,和沙河子贾塬村的二郎庙建筑工艺不谋而合,给人增添了许多遐想。当时棣花归属商县,才有了把这里的贾塬村称作东贾塬之说。而商州沙河子贾塬村自然成了西贾塬。东西贾塬百年对望,在历史的长河里几经沧桑,但它身后的文化内涵却永远浸润在那厚厚的黄土里,滋养着贾姓人代代兴盛,串联起贾家的血脉千年传承不竭。 与此同时,在如今的张村的一个小土塬上,分了几户贾姓居住,也取名贾塬村。因为近代修路,312国道拓宽,这个本来就很小的贾塬村也就随之消失了。现在所看到的只是被挖掘机挖成断壁的土墙,已无原始建筑物,更没有了村子的特征,方位四址也无从考证。从此,这股贾姓人散落在尘世已无音讯,更不知道他们又迁徙何处,生活怎样? 为了后辈的生活,贾姓人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洲一样不停的寻找适合他们居住的黄天厚土,最后竟向南找到了山阳县的伍竹园和磨沟两个世外桃源,一部分人到此安家乐业,繁衍子孙,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以商州沙河子贾塬村为中心,贾姓就开始在商洛各地发展,大小七股贾姓人最后又分了更多的支流,他们各自找到安身乐业的地方后男耕女织,家庭和睦,告诉晚辈他们的根在商州沙河子贾塬村。 虽然贾家分成了七大股,但联系仍然没有中断。每逢重大节日,谁家有重大事情,都会互通信息,相互走动。商量大事时,贾姓七股就会派出族领聚集到商州沙河子贾塬村贾家祠堂议事。所以就有了“贾姓根在贾塬村,商洛贾姓是一家”之说。 在抗日战争时期,据说贾家有个青年离家出走,在宁夏参加了马家军后奔赴抗日战场,他作战勇敢,立功受奖,成为抗日英雄。在解放战争时期,还有几个青年成了游击队员,最后参加了李先念、汪峰的部队,从此跟着解放军转战大江南北再也没有回到贾塬村。之后人们念叨这些历史时个个眼里闪光,升起无限自豪。 到了近代,贾塬村的人特别重视文化,对子女精于教育培养,从东到西,扳指头一数,吓了一跳,竟出了近30名教师!这在附近村子都是少见的。贾塬村改革开放后出的第一位大学生叫“贾老四”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发展,还把儿子都培养成了出国留学的博士生。近几年,每年村上都出大学生,而且不断传来谁谁谁在外又有出息的喜讯,激励着后辈奋发向上,不甘落后。 贾塬村成了远近有名的文化村自然令人羡慕,但近年来改革开放,一下就涌现出了几个青年活跃在了商海大潮,干的风生水起,成就让人刮目相看。无论是搞工程还是干农业,无论是搞养殖还是干维修,无论是搞运输还是干建筑都在各自的岗位赶出了成绩,给贾塬村的文化元素又增添了经济繁荣的喜悦。如果说过去的贾塬村还因为历史的原因生活在贫困中,那么,如今被文化和经济充实的村庄更彰显了新时代新村庄的新面貌。 到了二十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社会经济全面发展,由于沙河子明显的区位优势,贾塬村广阔的土地也纳入了新城镇建设的范围。人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塬上千亩的土地不再生长庄稼,成了陕南大型炼锌厂的一部分。塬下的水田也被西合铁路一分为二,沿线土地上迅速地种出了楼房,长出工厂。虽然这些都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时代进步的标志,而且绝大多数村民失去土地成了新市民,贾塬村百分之八十的家庭都有一个劳力摇身进了工厂变成国企工人,就是年纪大一点也可在工厂做零工挣钱,随着新农村建设项目的开始,贾塬村整个村子都要让出来支持国家建设,村干部站在群众中间宣告整村拆迁,每户国家还额外补助3万元时,贾塬村的村民咋就不相信历经了几百年的村子马上就要失去了!一时间割舍不了那一眼水井,那一合磨盘,那一座古庙,那一颗老槐,更割舍不了村民们集在祠堂里,坐在村院前的小路上拉家常的温馨场面。 如今,村民们都搬进了新农村,住进了三层小洋楼,在幸福生活的同时,偶尔走上了被工厂包围,被杨树林覆盖成废墟的村庄,从此再也找不到村子的原貌,那种古朴的乡情也渐行渐远了。全村人都走了,只有那两座古庙已经坍塌不堪,在冷风中默默对望,互诉衷肠。还有昔日高大威严的贾家祠堂也在风雨的侵袭中破败飘摇,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愿离开养育了自己一生的土地,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苟延残喘,但仍然顽强地坚守在那里!它一定是怕贾家人回来迷失了方向,就一直在等待着贾家的七大股族人在商洛各地繁衍的子孙们,等着他们寻根回来团聚在贾家祠堂,享受那种其乐融融的时光。 村子没有了,乡愁永远留在心中。沙河子贾塬走出去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那一种怀念,那一种割舍不掉的血脉永远留在心中。 听一位老人讲,前几年,有两个外地人多方打听到贾塬村,人们一问,才知道他们是从北京城来,专门是来寻根问祖的。只见他们两个人带着照相机来回拍照,还用笔对着贾塬村的地貌在纸上画出了图纸,神秘地在原上来回走动,最后坐在那颗古槐下和几个好奇围过来的人拉家常,还给每个人发了一支中华烟,问了许多贾塬村前朝后代的事。有一个大胆的村民问他两从北京来贾塬村干啥?那人沉默了一会才说是受一位首长嘱托来寻根问祖的。大家不相信贾塬村里还能走出进北京城的大人物,都非常好奇,就接着问这位首长是谁,来人摇头微笑着,但却没有说,和村民聊了一会就慢慢下了塬。走到村口时,回过头才对村民说,首长是从你们这里出去的,姓贾。 那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下了塬,上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向县城的方向开走了。这下,大家哗然,没想到村里还出了这么大的人物,都从北京城里寻祖来了。可北京城里姓贾的大人物扳指头都能数出来,莫非这姓贾的大人物是…….说到这里,大家一惊,都瞪圆了眼睛,但没有一个人敢作声。 这几年,国家变化大,老百姓日子富裕了。沙河子镇还成了全省重点示范镇,虽然不知道是啥原因又把这个名份给取消了,可我们经常在外嘚瑟惯了,不管他撤不撤,依然像贾平凹爱家乡,大气豪迈地向世界喊出了“秦岭最美是商洛”的豪言壮语一样,也学着平凹,对外宣称我们是沙河子全省重点示范镇的人,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贾塬村的人。管他撤与不撤,起码,家乡在我心里的位置不会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消弱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减轻她的分量,减弱我对她的爱。 然而,不管怎样,现在历史的贾塬村已经失落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现在还在村头能找到一点遗存来鉴证千年古村的辉煌,但是,再过些年月,一切都隐没于风雨,消失与流年。既使按村民的良好意愿把庙建在新农村的最低处方便香客敬拜,又享受着面临西合铁路的便捷和312国道的繁华,可当我们走上被荒草覆盖,慢慢没落的村庄,跪在已经作古,安葬于黄土下的亲人面前,再看看即将倒下的古庙和祠堂,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滑过淡淡的忧伤。 站在高高的贾塬村,来到高耸的古庙前拓展我的思想,极目远方,也许能读感受到我们生活发生的改变,读懂盛世社会的繁荣给群众带来美好优越的幸福生活的同时,那种划过时空的乡愁和对传统文化的呼唤也会随之而来。好在乡村振兴的号角就要吹响了,那种兴奋的期待和忐忑的不安带来的惊喜也随之而来。 我又在想,虽然说生活不是诗和远方,但精神文明的堤坝一旦出现一溃千里的危机,古老的传统文化面临消失,维系我们生命的物质皮囊被一日三餐的富裕生活填饱之后,我们如果不占领传统文化的精神高地,是不是会觉得生活单调无奇,黯淡无光,缺点什么呢?会不会回过头来向往我们贾塬村那一眼冬天冒着热气,夏天清凉无比,喝一口甜到心肺的天然矿泉呢?继而向往陶渊明笔下桃花园式的惬意生活。 想念一个人和怀念一个村一样,是骨子里的,是出于人性的自然,是出于对生活更进一步的思考,是出于对幸福定义的深层探究。多年来,给别人写过不少文章,而对贾塬村,给我的家乡留点自己的文字,说点哪怕扎心但不乏诚意的话,不仅是我朴素的情感,也是一种客观的记录。 再见了,古老的贾塬村,我亲切的院落! 安息吧,将要坍塌的古庙,沉睡在黄土下面的亲人! 不管尘世几多风雨,道路几度泥泞,我身上仍然流淌着贾塬村的血脉,一定会和一群善良正直的人风雨同舟,向阳,向善,向上! (责任编辑:商州民间文化研究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