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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村里的大道场

怀念村里大道场

        解放后,从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化,村里的道场由小到大,不断移位。记得互助组时,道场在张兴全房西,很小,那本是张兴全家族单干时道场。后随着人口增多,土地面积增大,道场移位到张兴全门前方块地;张均禄拆了草房搬走后,道场又移位到张均禄老房场;进入初级社时,道场移位到多子娘门前,由此又移位到张兴俭门前。进入高级社,庙底是国庆管理区,冯希魁是管理区主任,王永福、刘安保在管理区工作,道场移位到张均林大院门前,那是一个大道场,在大道场正中靠北,盖了三间国庆管理区办公用房;人民公社化之后,庙底分为庙东、庙中、庙西三个生产队,庙东队用原老道场,庙中平了张兴杰门前地做道场,庙西平了现在张宏森房场原平地做道场;庙中和庙西合并为庙西生产队后,道场又移位到娘娘庙下边台台儿地上,直到最后移到老靛池。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最后一任生产队长把道场连同队房,卖给了六家人盖了房子,所以现在偌大一个村子,没有一处公共活动场所。
      村里人说的道场,许是旧时人迷信,习惯给亡者请道师安魂道唱,一个村落平一个专用场地,故而称之道场,古往今来都是这么叫。我的记忆中,说是道场,从未见过道师给那家亡灵安魂道唱。道场其实是收大麦、小麦、豌豆、苞谷、稻谷、谷子、黄豆、绿豆、红豆、柴豇豆、红薯、洋芋等粮食作物的场所;是收粮、晾晒、分粮的场所;是村民看电影、看戏、看“正月正闹花灯”的娱乐场所;是村里老老少少开展体育活动的场所;是人们在清凉的夏夜里坐在麦草堆上谈天说地的场所;也是村里男男女女打情骂俏、打浑开心的场所。
       五黄六月,随着布谷鸟“快黄快割”声声叫,一年最忙碌最开心时节到了,豌豆、大麦、小麦先后收割挑回来上场。清早,男劳力、大脚妇女都到地里去收割,小脚妇女到道场摊场,她们把一抱子一抱子麦头朝上挤挤挨挨摊滿道场,接受太阳的灼烤。正当午时,太阳正红,生产队长广播筒子一声“打场了”,社员们急忙忙放下饭碗,扛上梿枷往道场聚集,一阵阵“拍哒、拍哒”响声过后,头遍麦打完了。男劳力又下地割麦,妇女们个个头上顶块帕子,有的用杈把翻挑晾晒麦草,有的用木锨圈麦颗儿成堆。待没打净麦颗儿的麦草晒一阵子后,放牛娃牵着牛、套上碌碡转圈圈儿碾压,妇女们配合着用梿枷打,直到把麦颗儿完全打干净,麦草碾压很碎了,妇女们才把麦草挑成堆。把麦颗儿用木锨铲,用扫帚扫圈起来。有风时用木锨把麦颗儿铲的扬起来,让风把麦糠吹飞,无风时妇女们站一绺一行用簸箕簸,再用筛子把土筛下去,把浮在上面的麦馀馀子抓走,把干净麦颗儿倒成大堆,傍晚当口粮分给社员们。给国家交的公购粮、生产队留的籽种、储备粮,要在道场晒干、簸净,公购粮交到竹林关粮店,籽种、储备粮运到队房存放。
        苞谷背到道场剥皮后,直接给社员分棒子;稻谷背到道场晾晒后簸去秕谷、碎叶儿也分给社员了;各种豆类谷子一般量少,也是梿架打脱粒簸净分给社员们;洋芋挖背回来倒道场堆成大堆分;红薯挖早尝新才堆道场分,大都在地里背笼过称直接分,让各户背回去了。当然,苞谷、稻谷主粮交公购粮、留籽种、留储备粮都要晒干收拾干净才上交才存库。村里道场从古历四月中旬豌豆、大麦上场起,到九月底稻谷及各种豆类收拾干净,天天都有妇女们在道场忙活着,这些日子道场也是我们这些屁孩们的娱乐场所。
        大道场边栽有两根长木杆,上栓一横杆,隔一段时间,社里的电影放映员就会来村里放电影。早先竹林关草台地蹦子戏搭花鼓子、被窝儿戏、耍咣咣子、耍猴戏、“正月正闹花灯”从黄龙庙点光后,头场舞龙舞狮釆莲船等都在大道场耍。后来大队有了剧团,曹长禄、张书勤、张巧娥、王雪琴、张荣福、宋春兰、张中连、张宽鱼等都是主要演员,常在大道场搭台唱戏。放电影、唱戏时,黄龙庙坡后边村里人跑来看,南河西王家塬上的人也跑来看,大道场人多的象下红薯秧子,挤挤挨挨。一些不作样的歪脖子二货挨着大姑娘、新媳妇的肥臀丰乳磨来擦去,狂吼乱叫,闹闹哄哄。人群一会儿呼啦一下挤向东,一会儿呼啦一下挤向西,都是那几个歪脖子二货作怪,张均华或者我父亲经常拿根长竹竿站在戏台前嗑打那些歪脖子二货,让台下安静。经常看多了,许多电影名子、戏曲唱段我到现在还记得。
        在人民公社化之前,村里人并没有那么忙,好象很闲生。特别是冬季,老小伙子、小伙儿、娃们每天早上进石���沟或南丈沟或上大凹割担柴回来后,若竹林关逢集日,就都蜂拥到竹林关街上去了。若是背集,就都集中到大道场玩耍,最会耍当数瓜园不算子。村里人口前话:“打毛踢踺子,离不了瓜园不算子”。不算子官号叫宋治安,他是竹林关高级小学毕业,有文化,曾在民国竹林关乡公所当文书,他打毛蛋、踢踺子都是高手。那时打的毛蛋是烂套子用棉线缠紧成球,再用针线织的网严,打在地上能弹跳起来的一个小球。踢的踺子是用九一一十二根公鸡毛,栽到一一一三个铜钱眼里用破布把铜钱包严,用棉线扎紧鸡毛根,把鸡毛和铜钱连一体的一种自制玩具。打毛蛋比赛是每人直拍弹跳十个、右腿跷拍打弹跳十个、左腿跷拍打弹跳十个、转身拍打弹跳十个,依次谁拍打的个数多算谁赢。踢踺子是先把腿踡起用大腿板往起弹十个叫踡毛,再用脚内侧踢起十个叫里磕儿,后用脚外侧踢踺子十个叫外磕儿,最后一只脚跳起来、把一只右脚或左脚扭到背后、用脚内侧踢踺子十个,这叫扭丝儿,也是比谁踢踺子数多算谁赢。小伙子有时候两个人把石碌碡滚子推得让快速向前滚动,一个人倒站在石碌碡滚子上,双脚不停换步跳在滚动的碌碡上玩。我们小孩在大道场上有时玩打毛蛋、有时玩踢踺子、有时玩抓籽儿、有时玩栽方、有时玩狼吃娃、有时玩碰牛挤站、有时玩打沿儿、有时玩挤油油儿、有时玩做饭饭儿、有时玩骑马队儿、有时玩捉迷藏、有时玩背摞摞儿(蒸馍)、有时还玩用稻草扎的草龙,用草绳串起来玩龙。那时没有现代玩具,都是玩老辈子传下来的古老游戏,在大道场玩惬意极了。
       男男女女在大道场做活,少不了说笑打情骂俏。有时爱骚情的小伙子,突然抱住一个开得起玩笑的女人,冷不丁在脸蛋子上或嘴巴上亲一口,女人挣脱拿着杈把在道场追着转圈圈儿撵着打闹,逗得大伙儿前仰后合着大笑。特别男人长期在外工作的干部家属、工人家属、职教家属、军人家属“四属”最爱开玩笑。她们有时候一哄一伙会把个快结婚的小伙儿扑倒脱裤子“验裆”,把他的牛牛儿用手逗起来玩闹。记得有一回,一个小伙子被压在女人们身底脱了裤子,他使老劲翻身反把个女人压到身底,其他一帮女人用杈把挑干麦草把他俩深深埋起来,好一阵子后,那一对男女从麦草堆才钻出来。女人们开那女的玩笑说她吃了“香东西”,那女人脸红红儿的不搭言;男人们开那小伙儿玩笑问他是不是“尝新了”,那小伙儿也是笑而不理人。收粮分粮时节,社里从外村派来一个有气管炎的光棍男人掌称杆子,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吼叫子”。那男人才骚,他明明弱不禁风,常常在大道场挑战那些骠实女人摔跤,搂抱着女人腰肢只两三摔,就让女人摔倒地上跨骑到他身上,他也就求那一刻受活。那时候人很可怜,吃不饱饭,黄瓢瓜瘦者多,但男男女女聚一堆在大道场干活,人人好象都很快活。我们一帮娃爬到道场边桑树上,从高处跳进麦草堆玩,爬上跳下,一次又一次,那笑声才豁亮。
       我每次回老家,总爱在原老道场周围转来转去。老道场本是耕地弄平碾压成道场的,但移位后没有一个道场恢复成耕地。村里大大小小十处做过道场的地方,有些队里卖给私人盖了房;有些被私人强占修了猪圈厕所;有的被私人占成了个人庄基场;有少部分被私人围篱笆成了私家菜园。有时候,睡梦中回到儿时在村里大道场疯玩把自己能笑醒。
       本期执行编辑:李广华

(责任编辑:商州民间文化研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