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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穿裤衩吗?不穿裤衩吗?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那一定是穿的紧身服,下身有裤腿,便于骑马运动。虽然这样的服装沿袭了下来,但中原褒衣博带的传统并未改变。人们外衣宽大,上为衣,下为裳。裳有两种,一类似于现在的筒裙;另一种是两侧开缝的裙。不过,光穿这么个裳,里面光腿光臀,那也不行,冷啊!必须有裤。而古人的裤,尤其是内裤,又是怎么样的呢?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鸲鹆跦跦,公在乾侯,征褰与襦。”意为鸲鹆蹦蹦跳跳,国君住在乾侯,向人讨要胫裤短袄(襦,rú,即短袄)。这个褰(qiān)字,杜预注释为袴(kù),《说文解字》称作绔(kù),意思大致一致。而所谓绔,《说文解字》释为“胫衣”,段玉裁进一步注释:“今所谓套袴也,左右各一,分衣两胫。”原来只是套在胫部的裤管。后世为什么把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称作纨绔子弟,不过是因为他们套在胫部的裤管质地好,是用绢帛制成的,穿在里面的裤管都这么讲究,按《礼记》的规定,“衣不帛襦袴”,你的袴用了绢帛,能不让人愤愤不平吗?能不被人讥讽吗?
        问题来了,膝盖以上部分怎么办?还是不能空着啊,一是易使人着凉,二是用现在话说容易“走光”。放心,古人还穿一种叫“裈”(kūn)(又写作“裩”,亦读kūn)的短裤,穿在里面。颜师古注解《急就章》说:“合裆谓之裈,最亲身者也。”段玉裁注释《说文解字》也说:“今之满裆裤,古之裈也。”按贴身的裈有两种:一种类似三角裤衩,因其像牛鼻,秦汉以后称作“犊鼻裈”(详见下文);另一种裤管略长可以护住大腿,它多为开裆。
        然而,未必人人能穿裤衩——裈(裩)。成书于汉代的《焦氏易林》说:“载车无裈,裸裎出门。小儿作笑,君子忧患。”(载车,一作戴元。)那时,没有裤衩而出门,会让人笑话的(今天出门不穿裤衩,同样要被人笑啊)。《世说新语》载范宣清正廉洁。豫章太守看他穷,赠百匹绢(一匹等于十丈),范宣不接受;减为五十匹,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太守后来坚持塞给范宣二丈绢,说:“宁可使妇无裩耶?”意思是说,你宁愿让老婆穷得连裤衩都没有吗?范宣这才笑而受之。这是家里穷,老婆没有裤衩穿的例子。《北史·斛律光传》:“(斛律)光尝谓人曰:今军人皆无裈袴。”这是说部队条件差,差到连裤衩都没有。
        可见古代条件差的人,很可能就不穿裤衩。当然,也有相反的现象。有的地方的人因太穷,或者是太不讲究,便不穿外套,只穿内裤。如《道宣律师感通录》说某个地方的僧人,“三衣少备,裈裤尤多”,便属此类。还有的地方风俗,就是不穿裤衩,《说文解字》说东北的夫馀国,“女子无袴,以帛为胫空,用絮补核,名曰繜衣”。也就是说没有裤衩,用柔软的布帛裹上绵絮系在裆中。此外,如果天气太热,或为睡觉舒服,也有不穿内裤者。如《金瓶梅词话》第8回:迎儿偷了一个饺子吃,潘金莲大怒,用鞭抽打了她二三十下。书中写道,金莲“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来”。小衣即裤衩(详见下文)。原来金莲打迎儿时,自己是光着屁股的呢!
        短裤一般是不外露的,只有做苦力的仆役、下级军人才直接把裈露在外面。汉代司马相如就曾穿着“犊鼻裩”在外招摇。《西京杂记》说他与卓文君私奔,后在成都卖酒。“相如自着犊鼻裩涤器,以耻王孙”。自己穿个犊鼻裩干粗活,用一副贫贱模样丢老丈人卓王孙的脸,牛吧?其实牛人还不止他。西晋阮咸嗜酒,家贫,众亲戚家很有钱,那些人家在七月七日这天,都把家中的锦帛服饰放在太阳底下晾晒,阮咸比不了他们,却也用长竹竿在太阳下悬挂自己的犊鼻布裈。高悬裤衩不雅,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答道:“未能免俗,聊复尔尔。”(晒衣服的日子,我也免不了这份俗气,姑且拿这个晒晒吧。)还有东晋王澄从都城建康(今南京)前往荆州担任封疆大吏,当时“送者倾城,(王)澄脱衣,着犊鼻裈上树,取鹊窠,傍若无人”。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光着膀子穿着裤衩,上树掏鸟窝,这与前面阮咸一样,表现的就是所谓放浪的魏晋风度吧。
        无论当时礼法还是现代礼仪,裤衩都是不宜示人的。所以上面穿犊鼻裈当众招摇之例,是很惊世骇俗的。古时又称裈、裩为“亵衣”“亵服”,原因就在于此。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裈裆”:“裈亦作裩,亵衣也,短者为犊鼻。”《说文解字》:“亵,私服也。”《诗经·周南·葛覃》:“薄污我私,薄澣我衣。”(意思是尽力洗净我内裤,尽力洗好我上衣)这个“私”字,指紧贴身子的下衣,其实就包括短裤,所以要称作亵衣、私服,现在人们把裤衩里面称作“私处”,是有渊源的。
        既是私处,当然不宜太光鲜亮丽了,否则,就属俗不可耐(用光鲜招人去看),或者是有意污辱人(你不端庄,是对对方的不敬)。为此,古人反对穿红裤衩。《论语》说,“红紫不以为亵服”。现在我们本命年,从里到外喜欢穿红色服饰,其中就包括红裤衩,以求吉祥,这与中古和上古的风俗不同。隋朝时有人就差点因此而丢命。隋文帝时刑部侍郎辛亶常听人说穿红裤衩有官运,便“衣绯裈”。而文帝认为这有“厌胜”的作用——也就是穿绯裈可以起到不利于皇帝的巫术作用,于是要将他斩了,幸有大臣赵绰力谏,才免于一死。还有《南史·周弘正传》记载,周弘正年轻时到一佛堂上去听法师讲法,他“著红裈,锦绞髻,踞门而听,众人蔑之”。因穿红裤衩,又撇开双腿而坐,能不召众人侧目而视么!
        汉代还有所谓“穷绔”。霍光的外孙女六岁就成为汉昭帝的皇后,霍光怕别的宫人有宠于皇帝,竟以皇帝身体不好为由,让宫人都穿上有裤裆、且系有许多带子的短裤,称作“穷绔”,以妨碍她们“进御”。古人对此有解释,服䖍说:“穷绔,有前后当(裆),不得交通(性交)也。”颜师古说:“绔,古袴字也;穷绔即今之绲裆袴。”显然这是一种让女人穿上后很不方便的有裆短裤。只是没想到,后世却把穷袴的意思整个弄拧了,比如清代的《日下旧闻考》就说:“青楼之伎,多着穷袴。”妓女穿“穷袴”,为的是方便,所以这种裤实际上又变成了开裆短裤的称呼了,与所谓“裩裆裤”满不是一回事。
        宋代以后,短裤还常称作“小衣”。宋人王应麟注解《急就章》说:“布母繜,小衣也,犹犊鼻耳。”(布母繜则是秦汉时期的裤衩俗称。)明清时,小衣也常指稍长的短裤,因而《金瓶梅词话》第42回里,西门庆是给王六儿“褪去小衣”的,而不叫脱去小衣。古典小说里,常提到“小衣”“下衣”,人们没裤衩穿的时代,永远成了过去。《醒世恒言·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玉郎钻下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体小衣却穿着。”《红楼梦》第33回,宝玉挨了板子,“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绣榻野史》第1回:“见丈夫问她为何不脱下衣,……假意说道:‘羞人答答的,如何使得,脱了下衣?’”
        不过,即使到清朝,小衣仍是没有如现在裤衩上的松紧带,还须另用布带系着。《红楼梦》第28回记述蒋玉菡赠宝玉一方珍贵的汗巾子:玉菡“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可见这是古今裤衩之重要的不同。
        总之,古人是有内裤的,内裤也是与人的羞耻感相关联的,它与今天的裤衩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古代还是有人不穿裤衩的。
        日知君曰:酒中之仙刘伶,曾裸身在家。有几个朋友来访,见而怪之。刘伶说:我以天为屋,以屋为裤裆。你们钻入我的裤裆,能怪我吗?——好一派狷狂放诞之气!裤衩固然重要,但裤衩终究是为人服务的,宜借鉴古风,从裤衩中感悟出超脱凡俗的境界。
  
(责任编辑:shanke)